道德可以弥补智慧的不足，
智慧却无法填补道德的缺陷。
[十六]
事情的转折在五年后开始的，这时，李苏在监狱外面已卖了五年大碗茶。我呢，在管教的帮助下，已经减为有期徒刑。李苏和我商量说，现在各种饮品铺天盖地的，大碗茶已经没人喝了，想做个小买卖。我说，我与世隔绝，对外面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，你自己看着办。
李苏说，好吧。
我没对李苏有过一点热情，说话不冷不热的。为这事，管教不知找我谈过多少次心。说李苏多痴情，说李苏这样的女孩打着灯笼也难找。说李苏这么美，人家都喊他西施大碗茶。说李苏多好多好。管教不知道，我面如冰霜，其实心底早已是火山的岩浆一直在持续的喷发，我的心灵差不多已被烤干，融化了。可是，我不虚伪，也不卑鄙，我能说些啥子呢。在这个世上，李苏是我唯一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。她的生命早已融入我的生命之中。我现在这等地步，怎能误了人家的青春。相濡以沫，不若相忘于江湖。
这天，来了一个新犯人。我一看脸熟，就停下来，说，把你判决书拿来。这个犯人战战兢兢地取出判决书递给我。我一看傻了眼。他妈的，是这个王八蛋。其实喊他王八蛋也不亏他，他本姓王，叫王刘中。也许他祖上真是王八蛋呢，只是无从考证。
我拿着判决书立即去找管教。我把王刘中如何欲强奸李苏被我打断了鼻梁骨，他爹利用在公安局的权利，如何讹诈医疗费，以及我如何被判刑的事详细说了一遍。
管教说，好，太好了。看来天不绝人啊。你去把王刘中给我喊过来。
我离开管教办公室，立即把王刘中喊了过来。好在王刘中没有认出我是谁。
我兴奋啊。王刘中被判刑，说明他爹也罩不住他了。我是有希望洗清自己了。老天啊，看来你对我文力还不薄啊。自我爹死后，我还没有流过眼泪，不知怎的，我的泪不听使唤地流，这吓坏了值星员。值星员不知发生了啥事，而且我又是管教的红人，他三步并作两步向管教报告去了。没承想，刚喊了一声报告，就被管教骂回来了。值星员挠挠头皮，很没趣。王刘中也被管教的吼声吓的一哆嗦。
王刘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。管教说，把你刚才说的自己写下来。管教取出纸和笔递给了王刘中。管教说，写的越详细越好，这对你今后的改造很重要。说完，管教走出了办公室，留下管教干事盯着王刘中。
挥挥手示意不用。值班的犯人愣了一下。都知道管教嗜茶如命，手不离茶杯，茶杯不离手。管教今天是怎么了。值班的犯人纳闷，值星员纳闷。
时间过得真慢。管教一只接一只抽烟，表情严肃。犯人见此情景都躲得远远的。我停止了流泪，心里从没有过的舒爽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，又一个小时过去了，管教坐在院里一口接一口抽烟，脚下一地烟屁股。直到管教干事出来，把王刘中写的材料拿过来，管教才把手中的烟头扔掉，认真地看了一遍，又看了一遍，说，按上指印。管教这才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，说，该下班了。其实，早已过了下班时间。
文力说的有些激动。文力说，那个时候，我已经爱上茶了。诚如你说的，茶是一把心灵的雨伞。你说的真好，那些日子，我就是靠茶来慰藉自己的，那些难捱的时光，我只能和茶对话。今天就说到这里吧。你还有任务，不能耽搁你的生意。我说没事，晚上我可以加班。
文力说，别太辛苦自己。只有身体是自己的，我想你该明白这个道理。我说我懂。文力说，这几天我心情不错，身体感觉也不错，我想带你嫂子到海边去两天。我欠她的，我以为不能还了。上天，又给了我这个机会。
道德可以弥补智慧的不足，智慧却无法填补道德的缺陷。
文力走了，不大一会，他的司机给我送来一个纸袋。我知道，里面是钞票。我只好收下了。我明白文力。他知道我接了一批画，人家急着要，所以就找个借口，离开几天，好让我完成任务。看着装钞票的纸袋，我有些感动。金钱不是万能的，但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。个中滋味，我深有体会。过去有一个作家，穷困潦倒，经常靠朋友接济度日。一日来了一笔可观的稿费，招呼朋友吃酒。待酒足饭饱结账时，作家脱了鞋，从鞋子里取出一沓钞票。众友诧异。作家甩着手中的钞票诙谐地说道，你经常压迫我，今天我也压迫你一次。
如果说从事艺术也算是一份职业，为啥有些人要厚着脸皮索要画呢。他也许觉得一幅画一幅书法来得容易，快了就几分钟的事情。可是他没有料到这仅仅是几分钟的事情。有些人说，这种人没有素质，其实不然。我想，这应该和我们的教育，和我们的民族素质有关。一个不尊重知识的民族，能算上一个优秀的民族吗。看着满大街土豪开着豪车，这让大众能心里平衡吗。但这又和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。
贪官被打倒了，被判刑了，我们又得到啥子好处。哪怕给一瓶矿泉水也算一回事啊。所以，孔子早就教育我们，各扫门前雪。一个老太太在大街上摔倒没有人敢上前拉一把，这应该和钞票有关系。道德可以用钞票来衡量，良心也是可以用钞票来衡量。为啥子书画可以靠脸皮来衡量。
文/安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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